明轩丝语
一个近乎残酷的真实故事
散文  2015年11月17日  阅读:625

头上飘着纷乱的稀疏白发,就像沟渠边坡上一种藤蔓植物的白丝花朵迎风晃动。沧桑灰色的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皱纹,纯粹一张揉皱的宣纸贴在脸上。斜着佝偻的身躯,颤颤巍巍在水泥路上青烟般移动着。像残秋,不,寒冬——高高挂在枯枝上的一片颤抖而孤零零的黄叶,那么让人怜惜的不忍回头,也许一眨眼就会被冷风吹得不知所踪。

在没有用心来与我这位隔了好几个层次的姑姑面对面说道时,我总以为我是这个世界孤独的疼痛者,也认为自己经历着最疼的疼痛。原来,尘世的屋檐下,还有无数人,还有无数事,还有无数痛,还有无数的断肠人——

年近八十的姑姑,瘦削的很像我曾初学线描时笔下勾勒的老婆婆,那是不成比例的枯瘦人样,根本没有肌肉的撑持。一间低头仍磕碰我额头的茅草屋,依稀可见透光的小洞不成规则的缀在屋顶,石块磊砌墙体上的泥巴剥落成千古长城的沧桑,石块堆砌的土炕上铺了几张拆开的纸箱,沿炕后墙旮旯处堆着一床,不,一片棉花已成黑色棉球串串的破烂被单,炕中间躺着一个三条钢筋撑持的火盆,左右穿插几根不知名的枯树枝,不太乐意的燃烧着,白烟左右摇摆着散向局促的四周,三根铁腿火圈上搁着一只漆黑如墨的水壶,正在冒着水汽。炕对面顺墙支着做饭的案板,上面锅碗瓢盆零零落落的摆着,依稀有几个泛着黑点的馒头睡在一只小纸箱里。门对面一只长方形黑色皮肤的木箱,朝里倾斜着靠睡在墙上,上面摆着一只香炉,几个瓶子。我被烟熏的涕泪四流,只有脱鞋矮着身躯坐在炕上,才能让妻子站进屋子来。

姑姑亲切得说着不停,虽然牙齿掉落发音模糊不清,但依稀辨得明白。她让我们都坐在炕上,一边倒开水让我们喝,一边忙着要做饭。一间画家笔下才有的茅草屋顿时充满了生气,溢满了欢乐。姑姑重新拣了几根树枝,火烧的红旺而少了白烟,屋里暖融融的清亮了许多。但是我却仍然泪流不止,心里疼的酸涩而没有停止的希望,我只好端起一只曾经饱经风雨的搪瓷缸一口一口的喝水,刚烧开的水烫疼了我的嘴唇也烫伤了我的心——我是想着姑姑的生活竟然原始的这般传奇!

姑父曾经辉煌的人生就像美丽的夜晚划过的流星,只在瞬间给姑姑留下了永久的短暂回忆,最终还是在年老失落中不堪两个聋哑儿子与太过精明儿子生存冲突中服药了断余生,就那样残酷的把无法解决的矛盾留给了苦难一生的姑姑。至此,背负沉重如山的姑姑艰难的担起了别人无法企及无法理解的担子。在被精明儿子的儿子扫地出门后,便和两个聋哑儿子奋斗了半月砌筑了这间赖以栖息的陋屋。但两个聋哑儿子之间也斗争不断,彼此不容。姑姑成天得在忙里忙外之前先要设法安排两个聋哑的工作,或者安抚两个聋哑彼此的躁动心绪,常常处在夹缝里哭天喊地,以泪洗面——

日子一天天在无奈而阴郁的愁结中过着,我常常无由的捡空买些日常用品去看看姑姑,聊以慰解我还算善良,内心深处无法忘却也无法排遣的那份道不明的惋惜和隐痛。那个深山深处的偏僻小村庄,那个被世人忽略的凄惨家庭,至此便深深印在我心扉深处。我急切的想,卧在山脚树荫下的小茅屋何时会被太阳伟大的光热照耀的亮堂些!我曾携聋哑表弟和姑姑去办过身份证,写过困难申请,努力想让他们生活的轻松一些。但是……但是……

就在我因病到西安去检查的那个炎热的夏季,妻子电话中告知了我一个关于姑姑不幸的消息——在背着一化肥编织袋中草药去赶集市的途中,姑姑被一辆摩托车撞倒,然后在抢救的途中就像那篇黄叶一样沉寂于无声无息里——

故事没有终结,我聋哑的表弟在咿咿呀呀指天画地的陈述中,我粗略知道了姑姑死后他们遭遇的一切,我不愿相信他们被当做了工具和畜生,但满身的青紫於痕和断了的手指却让我生生的心痛和愤恨了起来……活着就这么难吗?

没有什么救世主!假若真是注定着姑姑和表弟这么悲惨的活一生,那那间茅屋头顶山间庙宇的菩萨到底谁还朝拜?假若是前世 安排的轮回,那谁还情愿留恋这冷漠的人间?